帝国之后的蓝调[转帖] 博弈莫斯科 戴维·雷姆尼克 “普京是个未达成心愿的路易·菲利浦。”正如亲历革命的激荡与复辟的压抑之后的法国人在1830年需要一个“平民国王”来平息冲动的灵魂一样,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激情澎湃的战争、革命、改革、动乱和纷争之后,一个克格勃出身的俄罗斯新总统在2001年成为使俄罗斯人安静下来的一剂镇痛药。“曾惊秋肃临天下,敢遣春温上笔端。”美国《纽约客》杂志的记者雷姆尼克用他细腻的观察力记载了普京时代的俄罗斯所发生的一切———在帝国大厦轰然坍塌所引起的争吵与喧嚣逐渐归于沉寂之后,俄罗斯、一个灾难深重又生命力悠长的国度,奏起了忧郁的蓝调。 1 20年前的某日,天色阴沉,我乘坐一列苏联的火车。车窗被细雨吹打着,我在读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的一本短篇小说集。由西往东过境时,我有过做非法之事的兴奋感。整洁的芬兰街道及房屋越来越少看到,接近边境时完全没有了。 仅仅几分钟后,就看到了苏联破旧面貌的迹象。一辆日古力牌小汽车用绳子拖着另一辆沿一条泥泞的道路慢腾腾地开;浸透水的标语“共产主义=苏维埃掌权加全国电气化”钉在一间破房子的侧面;一个模样邋遢的醉汉穿了件打补丁的夹克,无视下雨,把靴子重重踏进水洼。火车在边境城市维堡吱吱叫着停下。通风设备有几声异响,然后完全停了。 三个身穿制服、下巴刮得光光的人———他们不会超过20岁———登上火车,顺过道一路过去检查护照及签证,也大致检查一下我们的行李。作为国家安全人员,这几个卫士试图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但流露出的只是紧张,那是意识到他们监视我们时,有个更重要的人也在监视着他们。 到卫士们查到我这一排时,他们已经没收了一小摞用细绳捆着的《圣经》,还有几份夹带的德国色情杂志。他们检查了我的行李袋,找不到有什么让他们感兴趣的。然后其中一位伸出食指拨过我手里那本短篇集的封面,好看看发黄的封面。封面画的是个普普通通的漂亮女孩,一头微微泛光的淡黄色头发,不过奇怪的是不像俄罗斯人,而更像布雷克公司所用的模特。那位卫士停下来眯起眼睛。那本书不是《洛丽塔》,然而是纳博科夫的,仍属违禁品。禁作家的书不是一本禁一本不禁,而是全部禁。但是他打量我一眼就继续往前走,让我独自享受违规的快感。 几分钟后,火车再次缓缓开动驶向东方,几小时地看着白桦林、雨、还有经过的村子,既令人心情愉快又变得麻木。天色很快黑下来,车窗上模糊了。我翻到《博物馆之游》,里面描写一个俄罗斯流亡者不知不觉在法国外省的一间博物馆内随意漫步。在一种做梦似的状态下,他意识到自己经过一道神秘之门进入了他的祖国,进入俄罗斯,然而他也有种逐渐明晰的感觉,即那不完全是他的俄罗斯。全都逼真:空气中的寒意,还有“我脚下的石头是真正的人行道,上面洒满刚下的闻着极为心清气爽的新雪”。但是当他走进一间修鞋店并看到“shoe”(鞋子)一词时,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没有“tvyordy znak”,即词尾的“硬音”,这一字母很大程度上都被布尔什维克消除了,他们试图重塑世界。 “我无可挽回地明白了我身在何处。唉,那不是我记忆里的俄罗斯,而是今天实际的俄罗斯,对于我是禁地,它不可改变地奴性十足,又不可改变地是我的祖国……噢,多少次我在梦中有过类似的感觉啊!然而现在,这就是现实。” 2 《博物馆之游》这一短篇浸透了那位流放者的怀乡之情。而当我如今重返莫斯科时,不觉想到在俄罗斯、在俄罗斯人身上,这种现世的甚至是历史性的迷失方向也类似一种特点。 苏联垮台12年后,俄罗斯人生活在一种与历史既脱节又同步的状态下。他们生活在一种既非社会主义,又非资本主义的经济中;居住在显然是苏联时期的公寓中,在苏联时期的条件下,然而在电视广告中,他们轻松自在、干净、富有,像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人那样生活着。在大城市———甚至在小一些和想不到的地方———每种现代世界所知的,能带来物质享受或精神堕落的东西都能以现金或信用卡买到;然而,还有几千个城市及乡村,那里的男男女女穿着高腰靴走在泥泞的路上,那些路跟沙皇时代的情况一模一样。 苏联之后头几年中出现的丑陋现象和贫穷至今仍是现实。裸女仍在鱼缸里游,黑帮遍地。但是当前,在大变革之后的时代,在莫斯科以及许多别的城市,另外的情形也显而易见:一定程度上令人沉闷的平静、对政治兴趣不再、缓慢增长的中等及专业人士阶层、更为正常的商业主义,一种感觉,即新的俄罗斯———独立,繁荣,跟西方联系紧密———尽管还未实现,长远看也不会,但已不再是不可想象之事。在俄罗斯,现代性体现在总统身上,即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普京。 普京不是个表现得富于想象力或者活力四射的人。他有才智、称职、和蔼可亲———是个在历史中被推到前台的官僚,其风度是一个警觉的聆听者、情报官的风度。他加入克格勃后,常常告诉他的好友:“我是个人际关系专家。”他的语言通常是乏味的,特别具有那种苏联风格。他的眼神没精打采,甚至是死气沉沉,完全不泄露内心的想法。因此,当布什总统在2001年宣称他曾“盯着此人的眼睛看”,并“感受到他的灵魂”时,多数俄罗斯人觉得滑稽之极。 普京并不给自己贴标签为一个完全属于未来的人、民主派、欧洲人——或者与此相反,一个苏联人,一个拥有传统专制价值观的人——他却不同寻常地做到几乎可以四面讨好、八面玲珑。对于俄罗斯国内的民主运动理想——新闻自由,宪政,公民自由——他的信奉是浅尝辄止的。他只是继承了一套共产党之后时代的现实。 普京身上首先而且最突出的,是一位“gosudarstvennik”(政客)。他重视的首先是俄罗斯的发展和稳定,如果那意味着指控仅仅显露出些微政治野心的媒体大亨或者商界领袖,那就要这样做。如果那意味着在国家官僚部门塞进几千个前情报官员,那就必须这样做。 通过摧毁以苏联为名的帝国,鲍里斯·叶利钦拿自己的历史声誉赌了一把。普京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渐进者。他称赞持不同政见者的突出人物安德烈·萨哈罗夫的诚实,但也为斯大林可疑的军事才能说好话。尽管普京对俄罗斯在世界已然下降的地位持现实态度,甚至一定程度上承认历史上有过骇人的失败,但又一再向同胞保证他们的国家有过辉煌的历史。2003年在庆祝他的家乡圣彼得堡建城300周年时,他颂扬了这个城市的“imperskii blyesk”———“帝国荣耀”。议会中拥护现政府的统一俄罗斯党用像普希金和斯托雷平(20世纪初的经济改革者)这样的象征来宣传其价值观。 现在而言,俄罗斯是幸运的,乘着来自石油—天然气工业的利润潮流往前漂流。尽管如此,普京的反对者都抱怨石油仅仅提供了一种朝不保夕的安全感;他们谈到“zastoi”(“停滞”),这个词能让人想起勃列日涅夫时代。普京的支持者只是一笑置之,他们欢迎这种停滞。 “普京是个未成达成心愿的路易·菲力浦,”持不同政见的知识分子格列布·帕夫洛夫斯基说,“他更喜欢过家庭生活,想把一天的工作时间控制在8小时,然后忘掉工作。在这方面,他就像国内的其他人。经过20年的大变革和诸多意外之事,人们累了。去设想一个全新的世界、新的国家、新的经济形式——全是新的!人们被这种念头折磨得精疲力竭,所以他们原谅了普京的软弱,因为他们知道他跟他们有着同样的感觉。” 3 叶利钦向普京移交权力后,普京投桃报李地向叶利钦提供了诸项安逸的生活条件(别墅,保安,汽车,司机等),还有更重要的法律免责令。叶利钦及其“家族”给了普京俄罗斯总统的宝座,主要因为他似乎胜任而且忠诚。普京之所以能够扶摇直上,部分原因是经过10年大变革,几乎没有谁的政治声誉能维持下来。在不到4年的时间内,普京先是被召用当克里姆林宫里的助手,然后被任命为情报头子,然后是总理,然后是总统。“叶利钦的人用一罐粘土创造出了普京,”俄罗斯最主要的电视记者之一列昂尼德·帕尔菲奥诺夫说,“我们没有真正的政党体制,所以是政府给了这个人生命和呼吸。” 在许多方面,普京保持甚至推进了叶利钦的政治方针。叶利钦只有一次公开抱怨过他的继任者,那是当普京对恢复苏联国歌表示支持时,此国歌谱于1943年,经过了斯大林的批准。普京邀请非常保守的作家谢尔盖·米哈尔科夫创作出适应新时代的歌词:“ 从南方海域到极地 展开我们的森林和土地 你在世界上独一无二,无可比拟。 上帝保护的祖国!” 叶利钦视恢复使用苏联国歌为冒犯。他已用沙皇时代的三色旗替换了苏联时代的红旗,用源自15世纪的标志双头鹰旗替换了镰刀锤子旗。叶利钦时代自始至终,需要演奏国歌时,由乐队演奏米哈伊尔·格林卡于1833年创作的颂歌《爱国者之歌》———一首无歌词的曲调。普京确定的国歌对那些民主运动的领导者来说,是一种冒犯。 普京经常能凭对一群人说出这句话而引起鼓掌:“谁不痛惜苏联的垮台就是没心肠,然而谁想恢复它就是没脑子。”普京所恢复的国歌是对往日辉煌的颂歌,也是对重建辉煌的承诺———这是种大众性,也具团结性的感情。因此普京觉得他可以总结性地驳回叶利钦的意见:“我们尊重首任总统,倾听他的意见,做决定时会考虑他的意见,”他说,“但是我们自己行事。” 确切地说,有很多城市里的记者和知识分子告诉我他们觉得普京软弱,不够果敢,甚至是个密室里的专制主义者,对车臣犯下了战争罪,并且决意压制不同意见以及司法独立。“这是个公众反应迟钝的时代,”独立电台莫斯科回声的总编辑阿列克谢·韦涅季克托夫说,“普京完全不理解西方意义上的民主。在他眼里,社会契约中的秩序重于一切。” 私下里,叶利钦所反对的比斯大林时代国歌一事要多得多。“现在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一天到晚在抱怨普京,”一位从政者告诉我,“他觉得普京太谨小慎微。我想如果他的福利不是有赖于普京,他会说得更公开。普京知道。他现在跟戈尔巴乔夫的关系比跟叶利钦的关系更融洽。有时候,跟祖父会比跟父亲相处得更好。” 自从离开克里姆林宫并把保管核密码的责任交给普京(“照顾好俄罗斯!”他在走出门口时对继任者说)后,叶利钦几乎是默默无闻地住在距首都一小时车程的一个村子里,在一幢有大门和围墙的别墅里,他在位时就在这里住过。 当总统的最后几年里,叶利钦呈一副衰弱之相。他经常喝醉,有时是在公众场合,几乎总在生病。会一连几周下不了床,无法与外界接触。“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在审阅文件。”克里姆林宫的新闻官会这样告诉记者。“你现在应该看看他的样子,”他最亲近的顾问之一阿纳托利·丘拜斯不久前告诉我,“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几年来的气色都没这么好过。他现在很少喝酒,他游泳。” 几年前在“二十一”餐馆由汤姆·布罗考做东的一次宴席上,我和普京、他的翻译以及别的媒体客人共坐。跟戈尔巴乔夫那个有名的“boltun”(“话篓子”)不一样,普京只在被问到时才开口。他用简略的回答来避开我们的提问,甚至偶尔会毫无魅力地翻翻眼珠。在他同意接受西方媒体的采访中,他似乎特意尽量显得无趣。我当时觉得我已经在莫斯科跟这种人一同待过几十次——苦行僧般的克格勃前官员,他们因为历练和多年派驻国外,在任何场合都应付自如,但经常对周围的无知和富有流露出冷冰冰的不屑态度。 5 普京可能定期收拾一下寡头们,但总的说来,权力及势力安排上的变化比人们可能想象的要少。跟变化无常的前任不一样,普京很少炒人。叶利钦的总统办公厅主任亚历山大·沃洛申——40多岁,秃顶,蓄连鬓胡—— 在普京上台后留任,而且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他的权力比以前更大了。两位最重要的助手伊戈尔·谢钦和维克托·伊万诺夫来自普京以前常待的地方,即克格勃的圣彼得堡总部。另外还有小一些的派别,集中处理石油公司、国有天然气垄断公司及其他公司事务。 在莫斯科的政治圈,经常会谈到普京不能坚守民主原则,特别是公民自由。我问阿纳托利·丘拜斯(他现在管理巨大的国家电力系统)普京是不是个民主派,他笑了,然后说:“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是个民主派吗?”(刚好普京本人跟这位意大利领导人关系密切,他的一家跟贝卢斯科尼一家在撒丁岛度过假。)“不应该问他是不是个民主派,”丘拜斯又说,“民主派也分各式各样,比如从贝卢斯科尼到托尼·布莱尔这样的。普京属于这些种类中的某一种,但是他跟贝卢斯科尼的关系比跟布莱尔的关系近,可他决不是菲德尔·卡斯特罗。” 也许把他跟贝卢斯科尼相比是恰当的。在做法上,普京对广播和电视的控制跟贝卢斯科尼同样全面。普京已经有系统地消除了媒体中严重的对抗。根据“无国界记者组织”称,在一份国际新闻自由指数名单上,俄罗斯在139个国家中列第121位。莫斯科的一份主要日报《商业人报》的专栏作者叶连娜·特列古博娃告诉我,总统的助手经常打电话给编辑,威胁说如果他们不往克里姆林宫派“更友好”的记者,就会“逼走”他们的报纸。特列古博娃说她自己的编辑在感到这种压力后把她调走,不在克里姆林宫当记者。“普京对批评的反应就像个克格勃,”她说,“在他看来,凡不是赞美的,就是种威胁。”最近一次跟美国记者见面时,普京承认:“我不喜欢挑衅性提问。” 普京的反对派软弱、分散、无组织而且倾向不明。尽管共产党在俄罗斯仍是最大的反对党,但这个党很可能一去不返地错失了1996年入主克里姆林宫的机会。当前主要的自由主义反对派都弱小而且缺乏自信:“右翼力量联盟”和“亚博卢”集团这些派别在国家杜马中有一些具有才智的代言人,但他们无法联盟。每当他们显出任何将成气候的迹象时,普京就会毫不费力地与其合作或者将其压制下去。 4 就任总统后不久,普京说他将驯服那一小群自命为“寡头”之人,他们利用其政治背景占有或者控制了石油工业、银行业、采矿、化工、冶金企业、建筑与房地产公司以及最具政治性的媒体。 克里姆林宫已经拿两位寡头开了刀:鲍里斯·别列佐夫斯基和弗拉基米尔·古辛斯基,前者是企业家、媒体巨头,其政治抱负过于外露,令普京无法容忍;后者通过银行业和在莫斯科的房地产生意发家,又因为创办国内第一家私有电视台NTV而知名。两人都被迫出国。 现存寡头中最突出的,是米哈伊尔·霍多尔科夫斯基。通过其背景及一系列手腕强硬的策略运用,得以管理新合并而成的联合大企业尤科斯—西伯利亚石油公司。据霍多尔科夫斯基本人估计,他独自贡献了俄罗斯总税收中的7%,其个人财富约为10亿美元,他还告诉我,另有80亿“在我的控制下”。 我是在霍多尔科夫斯基的莫斯科总部跟他见面的,那是一座玻璃幕墙办公楼,21世纪的莫斯科这种建筑比比皆是。这种新建筑有着新汽车的气味,里面总配备几十个携枪警卫和身高六英尺的绝色美女,穿的是范思哲和阿曼尼牌子的套装,夹着皮制文件包。 我从不同的消息来源得知,普京对霍多尔科夫斯基越来越恼火,用解释过来的话说,是他让霍多尔科夫斯基看看在腐败问题上,谁在贼喊捉贼。总统说,谁都知道室内在座的是怎样如此快速致富的。 霍多尔科夫斯基并未装得完全无辜。“我没把自己树立成一个光辉的典范。”他告诉我,“也没说过我一直是模范公民。但是话说回来,人是可以发展变化的,特别在变化迅速的时代,我的人生就是关于这一点的好例子。一直到二十四五岁,我都是被当作一个苏联模范公民培养的。我原来以为没有别的生活方式。后来,从二十五岁到三十四五岁,我认为一切都一直是错的,绝对一切都是被允许的。你可以犯不了法,所以平安无事,因为当时真的没什么法律。不是说全都合乎道德,我并不为此自豪。那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我们对小股东所做的是不道德的。然后,从35岁开始,我有了第三人生。你不可能成功地又搞商业又涉足政治。很多人尝试过,可他们现在到了国外。” 我们见面后过了几周,克里姆林宫对霍多尔科夫斯基及其一帮人动手了。警方拘捕了他的合伙人兼首席财务顾问普拉东·列别杰夫。几周内,还进行了询问、搜查及威胁。莫斯科有分析者说,此事是克里姆林宫内支持新资本家和支持传统官僚机构的两派之间恩怨未解的结果。他们说霍多尔科夫斯基涉足政治和对潜在反对派的支持让普京以及国家安全力量都无法容忍。普京这边否认所谓他是压力的主使者,称“完全是胡说八道”,那只是法律在运作。 6 一天下午,我去克里姆林宫跟普京的一位高级经济顾问安德列·伊拉里奥诺夫见面。伊拉里奥诺夫年纪不大,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娶了位美国妻子。我跟他提到我走过红场和穿过司帕斯基门时,注意到工人们正在准备游行。一面金色的沙皇时代的双头鹰旗已在广场一端竖了起来,而一面巨大的俄罗斯三色旗罩在列宁墓上方。普京确定的国歌无疑会凑完整这幅后现代情景。 “对,明天就是独立日,”伊拉里奥诺夫说,“没多少人记得,不过俄罗斯是在这天宣布独立的。” “这么多标志又是怎么回事?”他耸耸肩。“这些标志反映了俄罗斯历史的复杂性,是生活中的事实。”他说,“我们继承了俄罗斯帝国、苏联共产主义70年和现在俄罗斯独立12年的历史。叶利钦先生曾经想把列宁的遗体从红场迁走,但共产党反对,所以没做成。叶利钦勉强决定把此事推后。” 伊拉里奥诺夫在叶利钦政府中工作过,我请他对两位总统进行比较。 “叶利钦先生的时代是个大变革的时代,他是个变革者,尽力去摧毁旧政权。”他说。 我提到在普京时代,全世界似乎都不注意俄罗斯了。电视台和报纸都在关闭驻莫斯科记者站,要么至少在削减人手。 “也许我们不上全世界报纸头版这一事实是件好事,”他回答道,“我们总在梦想这个时候,它标志着正常。”他说,有时候人们会忘了俄罗斯所负的历史包袱,而是专注于抉择和变化中的个性。“1917年以来,有过75年内战,几百万人丧命:红军和白军,然后是集体化,然后又是真正的内战,工业化,1937年的大清洗,第二次世界大战———对抗法西斯的战争,但也是一种内战,其中有100万人换了立场。你在别的哪个地方能发现这种情况?” “然后是对战俘的清洗,对居无定所者的战争,对像车臣人、伏尔加河流域的德国人、克里米亚地区鞑靼人的内战:20个民族被驱逐或消灭了。那是又一次内战。同时,几千万人在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和理想教育下长大。你做不到一夜之间把那全部改变。” “你想改变他们的世界时,会有严重的对抗。你需要时间平静下来。所以对现在大多数人而言,围绕着的是一种幸存感觉,这是真正需要的。普京就是那种人。那是我们现在带着历史并被历史所包围,一切都已混淆的情况下的生活方式。” |